甲申年深冬，一场薄雪轻染新疆哈密戈壁，塑风铲去裹覆在乱石之上的浮雪，景色黑白分明，平添一份诱人的冲动，虽严寒将气温冻结在零下20度，但远足的心情却热望十足。

 
　　《中国石油报》摄影记者鲁全国一声招唤，马新民、张冬蕾，我们一行四人，简单预备点吃喝，携带上相机，由鲁全国驾驶一辆已临近“下岗”的丰田60越野巡洋舰，向着哈密东天山方向驶去。此次出行也是鲁全国工作计划里的一项内容，因为他正在为吐哈油田筹划一本地质画册，正好利用天降瑞雪之际，拍摄天山东部那里已生长了数百年的老树和山脉。鲜明的目的，鲜明的目标，使人脑海里自然勾勒出一幅景象，宽大崇高的山体，立为远景，无数的古树以凝重、沉稳、自然的姿势，伫立于冬季的雪景之下，美妙无比的景观，也只有走出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才能有所感知。

　　车轮转动着连续不断的好心情，戈壁上黄羊、野兔、疙瘩鸡不时从车前闪过，一次次撑大着人的眼睛。而路面也逐渐变的崎岖难行，车体在乱石滩上晃荡着摇摆舞，但丝毫没能摇散了人的注意力，大自然的引力刺激着人的心灵深处，横亘戈壁的天山山脉令人生出敬畏之情。

　　天山山脉是亚洲中部最大的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，成因类型为褶皱断块山，全长2500公里，西端深入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坦境内，进入新疆境内的为中东段，长1700公里，宽200—300公里，分隔准格尔、塔里木两大盆地，山间有哈密、吐鲁番等陷落盆地，大小河流200多条，我们将去的五道沟，处于哈密东天山脚下。几十米宽的一条河道之上，坐落着这个小村庄--五道梁村。

　　我们的车子穿行出这个只有60来人，以牧业为生的村落，进入了旁边的这条河道。冰雪已遮盖了可行的路面，提心吊胆、蹒跚碾过冰河，车子开始缓缓向河岸爬去，但力量已开始疲软，前方坡道上一块突起的石块阻挡了车轮的前进，只听到从车体上传出 “嘣”的一声闷响，鲁全国惊异的表情迅速写在了脸上，“这是啥声”?下车查看，车轮正常，车体外观依旧，底盘无异常。上车发动、挂档，试图爬上缓坡，发动机轰鸣，车却原地不动，如同空档给油。初步判断车子“内脏”出了毛病，可能在分动箱内，因为此前底壳有点漏油，刚进行过大卸八块的修理，并且挂前加力似乎不像以前那样顺畅。

　　鲁全国赶紧熄灭发动机，以防事态由“四”变“五”。此刻，时间正走进申时，阳光灿烂，但寒意袭人，环顾四周，除了远处的村庄，就只剩下山脉前苍茫的戈壁与沟壑。自救已全无可能，唯一出路就是尽快联系外界寻求援救。鲁全国报出我们已行驶了100多公里，所处地点外界也极难找到，看来当天返回已无可能。鲁全国即刻利用手机对外界联系，河道之内全无信号显示，方圆数十公里看不见无线发射塔。鲁全国顾不上穿上棉衣，速登山体，而车上的马新民和张东蕾均迅速下车。下一个当务之急是不能在此被冻成“冰山上的来客”。车上只有一把铁锹，成了救命的工具，好在河道两岸长着稀稀落落的柴草，此刻只要有一堆篝火，人就会坚持到救援赶来。

　　七手八脚的力量，寒冷的河沟一点暖热升腾起来。鲁全国走下山坡告知联系结果，电话打通，汽车修理厂的张长安已经联系上，他想办法找车前来救援。

　　剩下的活计则是“备战备荒”多找柴禾，援军到来免不了钻车底对其“开膛拔肚”。故此，驱赶寒冷成为当下的主题，不到一个时辰，周围瘦弱的柴草基本被扫荡殆尽，且出门带的粮草也就四个馕饼几瓶水，外加一些小食品，若抵挡到次日，恐怕人人都得眼冒金花。

　　并无暖意的太阳已开始西斜，鲁全国不断联系着外界，天大的喜讯已经传来，救援车载着张长安、修车工小蒲、曾走过一次东天山脚下，但并未到过遇险地算作半个向导的常胜利，外加司机一行四人，驾驶一辆北京213上路了。现在只是怎样利用手机引导他们找到我们。

　　时间渐渐从已不再旺盛的火堆中流失。鲁全国不断爬上山坡对外进行导向，手机按键不断被哈气冻结，救援车在离我们20多公里的地方进行寻路“捞针”，山体下杂乱的沟壑让对方难辨道路，并不知我们确切方位，最为关键时刻，要命的是鲁全国的手机电量已被耗尽，而另外一部手机话费也在分分秒秒里化为乌有。太阳也不愿再陪伴我们，倒是天上露出多情的星星。鲁全国取出两支手电，坚守山坡向远处频频发出“sos”的求救信号。环顾四周，黑暗一片，无任何闪烁的车灯，已经3、4个小时外援还未能赶到，只能断定他们无法确定我们所在的目标点。

　　马新民、张冬蕾摸黑继续寻找着柴草，燃尽的火焰只露出奄奄一息的余光，气温一步步向着零下20度走低，人的行动变得如木偶般迟缓而笨拙，手中的尼康D70相机快门也被寒冷锁定不能按下，饥寒交迫的感觉浸染周身，脑海中闪出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风雪中搏斗的景象，她们在寒冷中偎着羊群来暖身，但我们眼前的车子却是白如天上云朵，却冷若冰霜。此刻，一个月亮爬上来，正与“明月出天山，苍茫云海间”的绝妙意境相对应，在“月下飞天镜”诗一般的景观下，只能猜测一千多年前的诗人，身在天山何处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写下这不朽的诗句。大自然的诱惑，陶冶着无数为之近距离接触者的神经，麻木在此只如行尸走肉般的幽灵，作为行者，在这般宁静之中进行深层体验，思绪致远。

　　鲁全国发现东边山根处有灯光缓缓移动，距离约在20公里之内，无奈不能进行信息沟通，鲁全国手持两盏灯光以示信号，如《红灯记》中李玉和般的站立亮相戈壁，渴求对方沿着正确路线向前挺进，其他人员迅速点燃起两三株戈壁柴草。令人无比失望的是眼睁睁看着前车灯转换成屁股后的红色尾灯，完全背离了正确方向，直至消失在黑夜的深处。沉寂的戈壁自在着它的冷酷无情，而我们只能体受它的真实。

　　眼下的境遇明确告诉我们，这个夜晚只能留在戈壁，与星月、寒冷、饥饿为伴。返回车旁，几人商议当下的首要问题是寻找柴禾，否则无法熬过这个寒夜。张冬蕾暂留车中，另外三人徒步到一公里外的村庄去碰运气。

 
　　三人踏着被乱石和冰雪刺碎的月光，向着村庄走去。前方一片朦胧，脚下被牲畜踩下的一条小道坑洼不平，四周寂静无比，小村无人养狗，所以少了一份提防，从另一面让人感到小村民风的纯朴，大有“道不拾遗，夜不闭户”的良好民风。果然有证实结果，作为几个不速之客，深更半夜打破了固有的平静，东张西望走入村庄，但并无引起任何对此的注意，只有远处一盏屋灯亮着，吸引着我们的步履。鲁全国捷足门前呼唤几声，并无应答，随即推门探进头去，屋内一对哈萨克族小夫妻，两眼正盯着电视渡着时光，电视信号明显不够达标，可也能驱除长夜的寂寞。屋内着实温暖至极，20多平米的房间，一面大热炕，地中一个炭火正旺的小炉，“红星乱紫烟”的一份情趣，弥漫在房间里。鲁全国与主人手语加言语的沟通了一番，万分庆幸的是房间里有一部电话，歪打正着的举动生出两个结果，可以解决柴禾又能与外界取得联系。通过电话立即得到一个信息，救援车此前的确看到戈壁上有灯火，但认为是其它车辆所为，加之前方无正规路面，故不敢贸然行事而无功返回。他们在一番饥餐渴饮之后，现在车子已停在312国道5号加油站补充油料，并又联系了另外一部郭春生的座驾北京213吉普，准备同时前来救驾。鲁全国用尽了一切表述语言，外加对方看不到的肢体动作，在电话中为对方指引前进方向。

　　待一切交代完毕，鲁全国给屋内主人付上20元的电话费，对方一番客气后收下了烦酬。之后女主人沏上三碗茶，大炕上摊开一包已分成小块的面饼，供其食用，入乡随俗也不客气，饮茶暖身，吃饼充饥，幸福之感怡然进入体内。不由让人猛然间想起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，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？”的诗句，这番境遇竟然也能生出此等雅趣，看来生活的底处蕴含着无尽的乐趣。

　　缓出一点精气神后，鲁全国向主人提出可否弄点柴禾，主人爽快的大方让我们没有空手而归，等待在车中的张冬蕾此刻一定冻的够呛。鲁全国先一人暂留在此，以随时与救援车辆取得联系。沉重的柴草让已过“天命”之年的马新民，在返回途中呼吸短促，不得不停顿歇脚几次。燃着的火焰使戈壁有了一团光芒，亥时的时光“融化”进子时的“冰点”。

　　站在山坡，目光向黑暗洞穿，眼前的真实告诉我们，实实在在有两辆车灯向此处驶来，鲁全国正确的指引终于让救援找到了我们。冰河横在两车前面，考虑到安全，先是一辆213吉普由路况经验丰富的鲁全国指挥过河，另一辆先原地待命。车上下来的张长安、常生俐、小蒲及司机先是须寒一番，他们马上进入状态检查“罢工”的车子。后诊断为发动机动力输出轴损坏，并且原地无法修复，唯一出路是将车拖出山谷，但天寒夜黑不能成为现实。当即张长安做出决定，让马新民、张东蕾、郭春生乘坐一车先返回，留下郭春生的213吉普待事天明。

　　剩下的五人挤进趴窝的车中，伴着刻骨的寒冷终于熬过数九的长夜。辰时，天将朦胧，鲁全国最先钻出车子，将剩下的两截木桩点燃，待同伴驱寒。

　　太阳东升，河道中依然光影不见。小蒲钻入车下“开膛”再想碰碰运气，努力未果，眼看已到午时，只好用213吉普试活试活，看能否拖上坡顶。鲁全国驾起主车，在一根中指粗细的钢绳牵引下，终将砣实如牛的丰田越野车拽上两个坡道，宣告自救成功，眼前豁然一片极目的戈壁，宽阔而辽远。

　　回望河谷，少说也有四、五层楼高。“田园牧歌”在河谷里唱响，牧民们稀稀落落从冰缝中取水，原始自然的生存方式，毫无压力的在他们脚下迈动，而生活在城市里的成人，曾做出不要娇惯孩子的英明论断，而成人自个却常常娇惯着自己，由此富贵一族的病痛慕名而来，肥胖症、高血压、脂肪肝、动脉硬化如此等等，而这些吃着粗茶淡饭的弓耕劳作者，却身板硬朗骨骼结实有力，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皱纹的痕迹，可坚毅的脸面上，折射着对生活生存的韧性与刚毅，那份常人少有的豁达，是大自然对其的造化而生出的最高境界。

 
　　一路走来，阳光明媚，情趣依然。(CCN传媒图片网 孟波)